AstronNautes-

ao3:CynthiaX0525

【贾尼】铁幕之下

写了很久的一个“短篇”,应该是我写过最长的一发完的文了。1984AU,本来只是想写一个短打恋爱脑,一落笔才发现根本不是短篇架构,我硬生生在万字内写完了,所以简直是一篇难以言喻的流水账。
ooc,爱情线毫无逻辑。这篇文至少提醒了我下次想写小甜饼千万别用这么正经的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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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将来或者致过去,致那个思想自由的时代,致那个求同存异、毫不孤独的时代——致那个真理尚存、历史无法被抹杀的时代:

“从一个千篇一律的时代,从一个孤独的时代,从老大哥的时代,从一个双重思想的时代——向您致敬!”

——乔治•奥威尔《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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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低垂,厚重的灰白色好似压在人心上,教人透不过气来;冷冽的北风毫不饶人地呼啸,卷挟一地尘土掠过行人的脸颊,于是在这寒夜里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

托尼向上拉了拉大衣立领遮住大半张面孔,只留一双眼在外面,默默加快了脚步。他一向厌恶这种雨前的天气,它在本就严酷的重压里火上浇油,连带着周围一切都沉重下来。

其实现在这个时候他本可以在家里舒舒服服地泡热水澡,但事实是他不得不为了几块剃须刀片独自做贼一般跑来无产者的聚居地——是啊,电屏幕播报的数据一路突飞猛进,可即使是真理部的高级官员,配给也有时不尽如人意。

如果被人看见他来这种地方,虽说罪不至死,但影响总是不好的,所以准备往曾经去过的黑市赶紧解决;偏偏一抬头,他看见了街对面的一家店。

店面着实不大,毛玻璃慷慨地将店内昏黄的灯光倾洒到门外,驱散了一小片黑暗,这种颜色的光在周围都是冷色调的情况下更让人感觉温暖;门面上没有挂任何招牌,不能确定那是否一家无产者常开的杂货店,但托尼愣怔了好久,阴差阳错般地提步过街,推开了那扇古色古香的门。

一阵清脆的声响将他吓了一跳,他过于敏感地抬头,却发现那不过是个小小的风铃,做成玩偶的形状,扯着千百年都不会改变的笑脸冲他致意。他这才放下心向前走了几步,环顾起这家小店。

空间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一些——当然有限,但因其主人收拾得整洁干净,看起来比实际上还要大一些,零零散散摆着各种小玩意,大多都是无产者乐意收集的东西——旧时代的摆件、记事本或者早就没人用的钢笔。

他又一转身,终于从柜台后看到了这家店的主人。那是个实在不太像无产者的青年,淡金色的头发整齐熨帖,蓝色的眸子干净纯粹,因为映射了灯光而显示出一种优雅的绿,面目被阴影雕琢出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深邃,他一直低着头在看一本书——

念头至此,托尼又一愣,是的,他如此坚信着——不是真理部修改删减后的读物,那应该是一本货真价实的、属于旧时代的书。

青年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恰好撞上托尼的眼神,他勾起个得体笑容与托尼问好,声音美好得不像话:“晚上好,先生。我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托尼回过神,环顾了一下柜台,果然在最显眼的地方找到了他要的东西,他抽出几片刀片和零钱一起摆到青年面前,与此同时目光却一直没离开那本书,他实在很好奇那是什么书。

青年找了钱递给托尼,看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又是一笑,突然开口道:“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集,如果您感兴趣的话我想我可以将它借给您,先生。”

托尼被人看穿了心里的想法,先是一惊,旋即便不可抑制地想要借阅这本书——他当然知道如果这本书被人发现,那他买的刀片大概就派不上任何用场了;可那是莎士比亚,他怎么能拒绝这个他曾经无比好奇的名字?

犹豫间,青年已经将自己的书签抽了出来,把书和剃须刀片一起递过去;而等到托尼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这两样东西安置进了公文包。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托尼认命地叹了口气,说了今晚在这里的第一句话:“谢谢。”

“没必要感谢,愿您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青年的声音伴着风铃声送托尼出了门,旋即丝丝缕缕地飘散在夜色里。

可直到托尼回到家,他才发现他头脑一热做出的决定似乎就要夭折了——他该怎么避开电屏幕的监视阅读这本书?他的地位并没有高到足以让他关闭电屏幕,况且谁知道那东西是否真能被关掉?

他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靠在床头,盯着对面墙上电屏幕里的新闻播报看了半天,随后若无其事地打量这个逼仄的小房间;他的运气的确很好,一眼就发现了纰漏——床旁边是他的书桌,书桌侧面有一个壁橱,假如打开壁橱的门它能完美地遮挡住书桌。而那壁橱的确是年久失修,锁扣简直一碰就坏。

——托尼很快将这想法付诸实践,并且取得了意料之内的成功。

以防万一,他甚至又耐心等了一会儿才拎着公文包坐到书桌前,近乎虔诚地拿出那本书,翻开了扉页。

那上面有一行字,漂亮的花体英文,理所当然并非新话。

“人们可支配自己的命运,若我们受制于人,那错不在命运,而在我们自己。”①

他盯着这句话半晌,心底突然有股冲动的感情涌了上来,却在他弄明白这是什么之前消失不见;他只好作罢,又在扉页的角上找到了一个名字,写的很不起眼,应该是它的主人——那位青年的名字。

贾维斯。他默念着这个轻灵得不太像属于这个时代的名字,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了柜台后的青年。他简直立刻想再见到他了——这算什么?一见钟情吗?托尼自嘲地一笑,翻过了这一页。

刚一搭眼,他就停不下来了。

他甚至还参与过修改莎士比亚诗集的工作,但他只是重审已经刊正过的稿子,检查有无语法错误或者韵脚不平一类的,从未看到过原稿——那时他的地位还并非现在这么高。

在一个自由恋爱几乎都成了思想罪的年代,莎士比亚的十四行情诗早就被贬入历史的潮水中,可偏偏因此它对托尼这种人有致命的吸引力——愈是禁忌便愈诱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些文字,它们就像他闲庭信步于海边(即使他从未见过海)偶然拾起的贝壳,或许被海水和沙砾掩埋了真实的模样,但只要稍加揣摩便能透过表象看见藏在其最深处的闪亮。

——这是繁琐的说法,更简单一点,当他终于阅读完最后一页,抬起头不经意间撞上灿烂星河,这时的感受大约和读这本书的心情相差无几。

他几乎没了睡意,只是在床上躺了一晚,盯天花板捱到了天亮——当然脑海里还回荡着方才的一字一句。

这导致他第二天的状态堪称浑浑噩噩了,但托尼表面功夫做的很足,完全没让同事看出什么端倪——况且现在正处于仇恨周紧锣密鼓的准备阶段,也没什么人来得及关注他——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思全然不在工作上面。

法定工作时间的十四个小时在今天显得格外漫长,终于下班后他随便找了个借口翘掉集体活动,绕了一圈小路,几乎迫不及待地赶向了贾维斯的小店。

这次推开门时风铃声吓不到他了,却让贾维斯吃了一惊,他的脸上挂了些迷茫——当托尼注视他时,才发现这个昨天他没怎么注意过的青年面目十分俊朗,抬眼时不知为何竟显得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

贾维斯:“先生,此刻您难道不应该在和同事们打乒乓球?——或是什么其他的运动。”

托尼难以置信地一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们有集体活动?”

“事实上,来我这里买东西的人们并不都像您一样沉默寡言。”贾维斯舒展嘴角笑了笑,“W•S怎么样?”

“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或者说……怎么评价都不尽如人意。”托尼把书递还给他,低头时发现贾维斯又在读另一本书,他没有更加惊讶,“非常感谢你的书。”

“您不必对我说感谢。”贾维斯道,“但作为交换,我是否可以知道您的名字?——我想您应该已经知道我的。”

托尼这才意识到,即使他从扉页的笔记上看到了贾维斯的名字,可他甚至一直都没有做过正经的自我介绍:虽说这也并不稀奇,他们刚认识两天。

“托尼,托尼•斯塔克。”他将手伸过柜台,同贾维斯的握在一起。

按理说书还完了托尼也该走了,毕竟假如被人看到他同一个无产者同处太久可是致命的,但他偏偏不想离开;这爿小店里暖色的灯光给他一种家的感觉——不是他阴暗的公寓,而是一个有亲人在守候的、真正的家,即使贾维斯与他不过萍水相逢,且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贾维斯看他一时没有离去的意向,起身从柜台后走出来,迈向窗边摆着的两个小沙发,示意托尼自便,随后从一旁架子上的水壶里倒出热水,以娴熟的手法泡好了两杯茶。

托尼撑着头看他,同时试图弄明白他为何对贾维斯有着盲目的好感——不知是昨天初见时便已产生还是因为那本莎士比亚诗集。他发觉这个青年身上有一种令人安心的特质,他永远有条不紊、永远优雅,托尼又想使用那个说法了——他简直不属于这个躁动的时代。

茶叶特有的苦涩香味被热水激发——这是货真价实的茶,并非食堂里那些仿佛直接从绿化带里摘下来焙干净的叶子。无产者总有门路弄到一些并非生活必需品、但缺少会让人很难受的东西:茶、咖啡、烟草或烈酒。当然还有书。

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一壶茶喝完。

贾维斯突然说:“伏尔泰的《哲学通信》。”

托尼愣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今天他读的那本书,而这让他更加吃惊了。

假如说莎士比亚稍作修改后还能发表的话,《哲学通信》就是本一定要被全部消灭的书,而理由不言自明。于是他忍不住沉声开口:“这可是本禁书。即使你是无产者,被人抓到也是有生命危险的——你疯了?”

贾维斯一如之前的沉稳,甚至还微微笑了笑:“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先生,这世界上总要有人铭记现实。”

铭记现实。托尼被这样的字眼刺痛了片刻。他还记得现实吗?或者说,在真理部的工作已经抹杀了他曾经理想化的一部分,将他也变成了这个庞大的社会机器中一部分为虎作伥的零件?

他有些后怕,匆匆站起身想要道别离开,却最终在贾维斯噙着笑意的目光里接过了那本伏尔泰——明明才接触了两天,贾维斯却已惊人的了解他,他知道托尼一定会想要阅读这本书。

托尼的确做了,代价是连续几晚的提心吊胆和蹑手蹑脚。他发现字里行间有铅笔所做的注解和个人看法,明显是贾维斯的字迹,这让他对这个无产者刮目相看;而更巧合的是,那些注解中竟然有一半以上都与托尼的看法一拍即合,无论是对这本书还是对这个世界。

他就像独自在高峰上攀缘的旅人,周遭都是寒风凛冽和大雪纷飞,却蓦地在前方看见一个与他一般的人,独自坚守却毫不退缩。只要再多几个这样的人,他们总能找到光明吧?

在文章的结尾,贾维斯的笔记骤然凌厉了些许,他一字一顿地写:

“老大哥≠一切。”

托尼用手指顺次掠过那些大写字母,总算找到了一丝慰藉。

……

他与贾维斯的见面越来越频繁,大多数时候是借还书,也有时托尼只是单纯想去找他;每当这时贾维斯就泡上一壶红茶,与他天南海北地聊——事实上话题也离不开作家和书籍。他们心照不宣地都没有提起《哲学通信》的最后一句笔记,但托尼相信贾维斯能看到他用指甲在旁边刻下的一句话。

“思想本身就是犯罪。”②

是的,思想本身即是一九八四年最大的罪行——不幸的是,托尼想,他大概已经罪无可恕了,贾维斯也是。但每个时代都需要反叛的灵魂,如果大多人甘愿懵懂,就必须要有少数派站出来,在铁幕之下发出渺小却固执的呼喊:我们没有忘记,我们知道生活不是这样。

托尼本以为这样的交际天衣无缝,直到有一天贾斯汀•汉默在集体活动时间开始前叫住了他。

谁都知道汉默是老大哥最忠实的拥趸者,没人怀疑他的忠诚,两人的关系一直十分表面化,但背地里估计都在互相咬牙切齿地抓把柄;所以正准备去找贾维斯的托尼心里一沉,面上当然仍旧保持着虚情假意的微笑,一挑眉回应:“怎么了汉默?你可很久没有主动叫住我了。”

“因为我很久没有在集体活动时看到你了。”汉默回敬了个几乎同样“真诚”的微笑,走过来拍拍托尼的肩,“这可不太好,人不该脱离集体。”

托尼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心里飞快盘算着理由,好不容易沉住声气:“呃…是啊,但你知道,真理部的工作通常都很繁杂,我不得不带回家继续做,否则会耽误正事。你也不想看到社会效率变慢对吧?——无论如何,今天我想我可以留下,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汉默显然有点不死心,但远处有人叫他,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拖着脚步离开,不忘转头叮嘱托尼“一定要来”。托尼已经不想管后背上的冷汗了,目光是少见的凌厉,紧紧握了握拳,最终却从唇齿间挤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险些被人发现让他回顾了之前的动向——的确太狂热也太显眼了,如果不是他在真理部的地位,此刻恐怕已经被人举报过无数次了。接下来的几天他只好按住了自己,老老实实地回归集体活动,乒乓球一类的,或者说大多数时间都在歌功颂德。

托尼揉了揉笑僵的嘴角,在人群最后走出那幢看起来有点逼仄的体育馆;天已经黑了,路灯因为供电不足忽明忽暗,显得一派萧索。他一抬头,在阴暗处看到一个人影,整洁的西装在现在很难见到,整个人站得笔挺,堪称赏心悦目。那人离得很远,看不清面目,但莫名其妙的,他知道那是谁——贾维斯。他来找他了。

托尼险些叫出声——贾维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他疯了吗?现在来找他?假如被人看到他们两个都逃不掉!他按捺住心底的波澜,步履匆匆地经过贾维斯,而他也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直到走到一条偏僻的小巷——这里离无产者的居住区很近,绝对没有摄像头一类的东西——托尼才回过头,惊怒的表情刚刚成型,连串的质问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贾维斯一句话堵了回去:“先生,我很担心你。”

“……”托尼没出声,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问。他发现,即使知道了他的名字,贾维斯依旧称呼他为“先生”,他喜欢他发这个音时微微上扬的尾音。

“您已经很多天没来过了,我以为您出了什么意外…擅自来看了看。我很抱歉。”

他的姿态很低,托尼实在不好再责备什么,就着月光打量贾维斯。他的肤色在清冷的光下显得近乎苍白,头轻轻垂下,看起来就像中世纪的油画,美好且艺术。他微一抬手,想去触碰那不真实的脸,却终于忍住了——这算什么?他难不成爱上贾维斯了?嘴角勾了个略显苦涩的弧度,他摇了摇头:“算了,我只是不能再这么张扬了。有时间我一定会去找你,现在我该回去了。”

“先生!”

他欲转身离去,却蓦地被贾维斯拽住了一只手,讶异地回头:“还有事吗?”

贾维斯这才觉得自己有点冲动,略略后撤了一步,轻声开口:“…没什么。请多加小心。”

语毕,头也不回,抽身离开。而托尼,不负所望地发现了贾维斯趁机塞到他手里的一张纸条。他于是更加急着回家了。

绕到一条正常的路线回到了那狭窄的公寓套间,他沉下气先例行洗漱收拾了一番——这是他的正常作息,不能打破,否则一定会让人怀疑——然后终于坐到了壁橱后面。他看着那张小小的纸条,拿起它的手有点颤抖;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展开。上面依旧是熟悉的字迹。

“你可以疑心星星是火把;你可以疑心太阳会移转;你可以疑心真理是谎话;可是我的爱永没有改变。”③

这次托尼彻底愣住了。贾维斯这是在向他…表白?

怎么可能,他们只相识了一个月,互相甚至都不太了解——思想上除外——而这又是个“吃人”的时代,爱情尚且不被接受,更何况是同性之间的爱情?绝对不可能。百感交集,他一时甚至摸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抱着满腔复杂上了床,然后被莎士比亚的情话扰得一夜无眠。

转天,托尼终于没忍住打了自己的脸,又一次在下班后径直奔向了贾维斯的小店。他在整理置物架,听见脚步声才一抬头,见来人是托尼,整个人都怔了片刻,迟疑地呼唤:“…先生?”

托尼想回应,把那张纸条重新甩回去,然后质问他的天真,可甫一接触贾维斯抬起的目光,那些话都说不出来了。

“先生,您可以拒绝我,我明白您的处境。”贾维斯放下手里的活,走到托尼面前,揽住了他的肩——那是压抑而隐秘的爱意,让那双手都轻轻的颤抖,“我只是想让您知道,真理纵然蒙尘,也总将被发现,这世界并非无可救药——您也并非孤单一人。”

托尼所剩无几的理智终于彻底灰飞烟灭了。他听见一个仿佛不属于他自己的声音回答:我愿意。

在那个还存在婚礼的时代,热恋中的男女们用这句话表达真心。

——无论风霜雨雪,无论前方是怎样的坎坷,我愿意寸步不离地陪在你身边,在无边的黑暗中燃起火把,寻求光明。

昨晚辗转反侧时,他考虑了世俗、现实自己时代背景,觉得他和贾维斯之间简直是一万个不可能。但他唯独忘了考虑自己的心。

“错误”已经酿成……何不再过火一点?

……

仇恨周要到了,在愈发紧锣密鼓的准备中托尼偷得半日余闲。他和贾维斯在废弃的教堂里约会,并肩看不知何时存在的鸽子结伴飞回落满灰尘的阁楼。圆形雕花的窗户被他们擦干净了,从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人们互相拥挤,将自己投入时代的潮流——但他们相信,总该有其他的屋檐,无声地庇护着更多像他们一般的人。

在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昏惑中,遇到一个同自己一样的、清楚明白的人,与其说是爱恋,不如说是在风尘中唯一的慰藉——那甚至已经超越了爱情。

爱情。托尼有些迷茫地回顾这个词——它是如此脆弱,以至于一丁点不信任和龃龉就能彻底打破它,将曾经的山盟海誓变成笑话。

而它又是如此坚强,竟能在这个时代——这个重压的时代、阴暗的时代——固执地生根发芽,准备将自己传播到每个一息尚存的良心里。

贾维斯打断了他的思绪,将他揽至怀中。他们在晦涩的天光下拥吻,恍不知今夕何夕。

脚下的城市中,人们仍在仇恨。

……

大洋国的死刑战俘坐在卡车上奔赴向既定的死亡,这是仇恨周的高潮,照例是有许多市民围观的,同时大声咒骂他们的罪行。

托尼已经有点记不清他们究竟是在和谁交战,但这并不是他关注的重点,这是他和贾维斯的最新一次约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如此坚信,于是将地点和时间定在这个人声鼎沸之处;他们很有可能被发现,但贾维斯没有拒绝。

托尼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触目所及俱是一张张因怒火而扭曲的脸,嘴一张一合,几乎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在他张望时,却突然有个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先生。”

他一愣,收回目光,沉默半晌后眼神似有若无地瞟向身边的贾维斯,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战俘队,只是嘴角稍微勾起了一个弧度。托尼借着人潮掩盖,缓慢而坚定地握住贾维斯的手,他能感受到贾维斯愣了一下,随后以让人安心的力度回握住。两个人就这么并排站着,谁也没说话,只有此刻他们才能安逸地享受同处的宁静,即使周遭有群情激愤的潮流,随时预备将他们卷入其中。

昏沉的天色模糊了时间概念,但鸽群又要飞回教堂遗址了,想来已近黄昏;它们在灰暗的天幕印上轻灵的白,一路洒下的叫声并不能遮盖住群众愤怒的吼声,但足以透过遥远的时空直击少数派的心灵。

托尼漫无边际地想,一九八四年固然漫长——但总会过去的。没有人能阻挡时间的流逝,即使老大哥也不行。

新生活会到来的,尤其是在他握住爱人的手时,这想法更加坚定。

“长日尽处,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将看到我的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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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人们可支配……而在我们自己。”——莎士比亚
②思想本身就是犯罪:《1984》第二章标题
③“你可以…永没有改变。”——莎士比亚《哈姆莱特》
④“长日尽处……也曾经痊愈。”——泰戈尔《飞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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